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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为5岁时与外公外婆的合影


摄影师吴为,1992年出生于四川成都。

 
吴为是和外公外婆一起长大的孩子。外公外婆过世之后,她回到老屋,探访亲友,整理遗物,拍下照片,整理成《芬芳一生》画册和《家族小事》口述史文本。她发现,爱没有被强化,也没有被弱化,爱其实没有变化,爱一直在那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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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下是吴为的自述。

 
我是和外公外婆
一起生活长大的孩子
 
我的妈妈是家里最小的孩子。

1992年,外公外婆从重庆来到成都照顾妈妈,守护我的出生。从那以后,我们一家五口就一直在一起生活,直到外公外婆先后离开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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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五口的合影,下面是吴为用粉笔写的“我爱我家,外公外婆也爱我”

小的时候,外公外婆好像就是我身边最好玩的“玩具”,只要和他们待在一起,我就会很开心。

我喜欢在外婆的怀里窜来窜去,玩外公长长的胡子。他们会带着我去菜市场买我喜欢吃的咪咪虾条,遇到街边的书摊也会买上一本我爱看的故事集或者小人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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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4岁生日的吴为,和外公外婆及小伙伴的合影

上小学那会儿,外公经常骑着三轮车接送我上下学。

到了初高中,我开始一个人去上学,每次出门,外公外婆都会站在窗台上朝我挥手告别。那个画面直到现在还能清晰地浮现在我脑海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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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教吴为拉二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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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外婆房间的窗口

在写书的过程中,我和爸爸聊到了这件事。爸爸说,在外公外婆生命后期的阶段,他每每看到我和他们打招呼告别时,总是会在心里想:不知道哪一次就是最后一次了。
 
但那时候的我还没有这个意识,我没有发现这件稀松平常的事情是会消失跟结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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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久无人整理的阳台


外公外婆
是非常热爱生命和生活的人
 
昨天晚上我翻到了外公的一个小本子,在本子里他写了19座中华名山的高度,应该是他不知道从哪儿摘抄下来的:

 

泰山:1532.7米

华山:2154.9米

……

 

外公不仅抄这些,还会摘抄各种有的没的的东西,比如说明书,报纸上的段落等等,他还很喜欢在照片背后写字,他会在每一张照片的背后标注时间、事件、地点、人物。他关心生活中所有的细枝末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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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的书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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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抄的长寿秘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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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手抄的电话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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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看过的报纸

外公在家里的生活很丰富,要弹电子琴,拉二胡,养鸟养鱼,还自己亲手给鸟儿做手工鸟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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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的鸟笼


在时代和科技的进步面前,外公也总能保持着热忱去追逐一切他感兴趣的新鲜事物,每次出了什么新的收音机、手机、电动三轮车,他都会非常兴奋地研究和尝试。

妈妈说,我们家没有任何一个人像外公这样热爱生命,热爱生活。大家都会有选择,有取舍,但外公对什么都感兴趣,觉得一切都很好玩。


我的外婆则是一个非常节约的人。
 
每次出去吃饭,外婆一定会打包,还会把没用过的餐巾纸叠起来揣回家,并且要求我把我面前的也揣回来。

整理东西的时候,我看到有一整个袋子里装着各种一次性的沐浴露、洗发露、牙膏、牙刷、梳子等东西,都好好地存在她的柜子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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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不舍得扔掉的旧物

 

现在我的很多生活习惯其实都有受到外婆的影响。比如只要看到房间里没有人灯还是亮着的,我就会立刻去关上。仔细想想,在这个奢侈浪费的时代,外婆的节约是一种多么可贵的品质啊。


小时候,每天回到家,餐桌上都会有一条特别香的鲫鱼在等着我。但因为刺太多了我不怎么爱吃,外婆就一点点地把肉分离开,将那些甚至看不太到的小刺儿都理了下来,再让我吃挑完刺的鱼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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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还很喜欢给我做蛋炒饭,每次炒完蛋炒饭,她会跟我一一数里面放了多少种材料:火腿肠、青椒、玉米、红辣椒……满满当当的一碗蛋炒饭。

现在回忆起来,觉得这辈子都再也不可能吃到这么好吃的蛋炒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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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外婆都是特别喜欢过生日的人。每到他们生日的那天,亲戚们都会聚在一起,我和姐姐妹妹就会搞点花样,给他们送点什么。小的时候送他们的礼物大多都是什么册子,相册之类,用图片和文字配在一起,在纸上涂涂写写画画。
 
可能过去的表达形式就是写张卡片写封信,所以留下了特别多这样的东西。在整理遗物时,我发现他们把这些卡片都放在一个袋子里面,保存得特别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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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2年,写给外公的生日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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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岁时写给“养育恩人”(外婆)的一封信,被外婆放在一个小黑布包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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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0年,写给外婆的生日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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送给外公外婆的礼物,他们都好好珍藏着

在我的记忆中,外公外婆对我有说教或求,连吃饭也不会催着让我多吃点,而默默地坐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我

他们总是更加关心我成长过程中的生活和心情,他们觉得我就是他们心中最棒的小朋友。这种温暖是外公外婆的爱比起其他的爱特别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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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的离开
对我有很大的影响
 
去重庆上大学,是我和外公外婆的第一次分别。
 
重庆和成都离得比较近,我基本上2~3个月就会回去一趟。但凡听到电话那头外公外婆说一句想我了,或者稍微听到了一点儿哭腔,我就会立刻买票回成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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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大学那会儿,外公几乎每天都会给我发短信。
 
他有一个老年机,不太好用,他的眼睛也不是很好,手还会发抖。但他会花几个小时编辑一条短信发送给我,短信里有很多错别字,我大概能够读懂,然后回复他。

4月6日 15:08

天天能见乖孙心里快活 一日看不到乖孙就像失去了一个宝物


4月8日 11:34

降温了要多加衣服严防感冒


4月22日 18:56

今天周末爸妈打麻将去了 你又不在家唯独只有外公外婆俩人孤独地冷冷清清地留守这个家 好寂寞哟


5月5日 16:16

清早起未见乖孙的面 外婆和我都说心里怪难受空空的 为了乖孙完成学业奔前程只有把思念之痛埋在心底


5月10日 10:39

成都今天下雨了降温了 我们要穿衬衣和棉被背心 重庆呢 你要勤于增减衣服严防感冒或中暑


5月14日 10:25

记古云:出门看天色进门看脸色 有准备的应对即将发生的事情 注意爱护身体


5月14日 10:31

前两天感冒了头叫得狠心脏也不好 这两天就好了不用担心


5月14日 19:50

累了吧好好休息 甜甜的睡一觉


5月19日 15:48

乖孙我好想你 何止一次在美梦里与你相逢 在脑海里的烙印是抹不去的


5月25日 16:04

我老盼着你的短信 午觉起来才看到 感谢你送给我喜欢的礼物 又来盼哪天能拿到手哈哈


6月8日 10:03

起床不见乖孙面心里空空洞洞的实在难受 幸好打开手机看到了你的短信才平静多了


6月9日 8:30

今天又看到你的短信了 作息时间要特别留神控制好 因为你自己管理自己没别的人提醒你


6月10日 13:38

看完短信高兴极了 晚上又要看到乖孙了


6月12日 10:35

乖孙心里把外公外婆随时都放在心里的 太让人感动了谢谢你了


6月13日 9:40

乖孙一路顺风平安返校严防中暑严防食物中毒


6月14日 19:24

乖孙的短信等了一天就没看到好着急啊 可能回家往返累了吧或许在赶学习


6月14日 20:39

终于放心了 亡羊补牢未为晚矣


6月15日 8:17

起床就看到了短信 好高兴哟 特别是还有一个早到生


6月17日 12:29

咋(昨)晚下了一场大雨 今天降了温很凉爽 渝气温怎样 身体如何 要注意哟


6月17日 20:43

询姐乱吃零食患急性肠炎肚子痛得在地上滚 你要吸取教训莫重受这样的罪


6月18日 16:14

大姨妈脚拐了 医院检查踝骨撕裂了还没骨折 柱双拐杖休养几天就好的 你放心


6月23日 16:54

昨天夏至性节气人不舒服 下午去医院看病 晚上看了你的杰作很不错 乖孙前途无量


6月24日 11:03

归心似箭可以理解 勇敢些去战胜气候炎热想念亲人 最后只有十多天任务的困难


6月28日 17:37

头脑清醒心情愉快精神轻松不打疲劳战术 努力一定会考出好成绩 外公也好想你


6月29日 15:51

成都这几天也很热 要把自己保护好争取最后胜利


7月2日 11:45

还有两天就可以看到乖孙了 好高兴哟 要善始善终做事要想周到不要顾此失彼


7月2日 16:39

乖孙是外公婆心窝里的一块肉 含辛茹苦的抚育成现在如花似玉的大(姑)娘了 好兴(欣)慰啊


7月4日 12:48

明天就能看到乖孙了 叫我好激动哟 不过走前行李要收拾好 特别要做到平安回家


7月5日 13:04

祝乖孙平安归家


7月7日 15:58

你们走后我和外婆都很好请放心 你们要把自己保护好 安全地尽兴玩个愉快玩个满意


7月8日 16:29

看到彩信了 好像把我们也带到西藏真切地感受到蓝天白云的另一块天的美景


7月10日 18:35

祝你们玩得高兴 明天平安归家


7月16日 15:13

给妈的彩信看到了面既好看一定很好吃 我口水就快要流出来了


7月17日 9:47

气候变化大要勤加减衣服 既要严防感冒又要严防中暑 加强自我保护意识


7月18日 9:01

每天起床的第一件事看手机 今天看到了乖孙明天下午就要胜利归家了 太高兴了


8月14日 9:45

两个乖孙好漂亮哟 人见人人爱 望你们保护好身体尽兴游玩注意安全明天平安归家


8月15日 9:25

近两天成都气候特热 室内达30度 你们那儿呢 祝你们今天平安归来


9月5日 9:37

渝的气温你受得了吗习惯没有安排妥善否 一切都叫外公担心


9月7日 9:23

起床就看到了来信太高兴了 成渝一样降温了放心了但莫贪凉适时加衣服严防感冒


9月9日 9:38

正在同外婆说乖孙今天没有短信马上就来了 中秋节自己安排好 祝你快乐不用担心我们


9月14日 9:51

今早才看到你两次短信 昨晚失眠今天上午又连上四节课真叫人担心 要倍加爱护身体


9月14日 10:33

平时加强体育运动 科学支配作息时间 晚上最迟十一点睡觉 睡前冲个热水澡


9月15日 9:44

昨天能坚持上完连续四节课我就放心了 今天开始上第二专业课新鲜当然感动兴奋


9月16日 10:32

外公外婆活在你的脑海里心坎里 睡梦中真可谓情深深意浓浓永世难忘


9月18日 10:23

今天是你老爸的生日 要打电话祝他生日快乐哟 莫忘记了哈


9月19日 10:56

盼你短信等得慌了 成都降温更要穿夹(卡)克了 要适时勤加衣服 昨天你爸的生热闹得很


9月22日 10:23

来信好早哟 成都进冬寒冷得很要穿毛衣 悦军训当的班长 询姐住的出租房每月节约千月元


9月25日 9:55

卖四元废品乐呵呵的虽然事小钱不多但很有意义 它能养成勤俭持家勤劳朴素的作风


9月26日 9:58

乖孙真美丽而且很勇敢把大蜘蛛就框住了胜利了 睡觉的姿势应右侧卧 手不要压在胸膛上才不会做噩梦


9月27日 10:00

得知明天乖孙又要回到我的身边 令人太兴奋太缴(激)动了


9月28日 9:10

祝乖孙顺利平安到家热烈欢迎


10月5日 13:33

今两次短信都收到了好高兴啊 我们一切都好晚上心也没绞痛了 你们放心地玩吧


10月10日 10:53

今晨两点习惯地拿着手电筒到卧室看你 看不到你了只好摸摸被子没趣地回到自己卧室 今上午十点多过才看到你的短信这才放心了 乖孙这次放假要久了点有些念窝了实在是不想返校了不过为了自己的前途忍痛割爱硬着头皮而离别亲人去努力奋斗去创造美好的未来


10月15日 10:16

周六上午还要上课真辛苦 下午要和妹妹逛街 我好羡慕噢 成都近两天降温了早晚还要加衣服你俩要注意莫感冒了


10月16日 11:46

你俩的彩照为为影面太小了比例没取好 今天晴空万里艳阳高照 妈妈我们三个上午到望江公园去耍 玩得真开心有好几个月没来过了确实感觉新鲜兴奋


10月17日 17:35

发来的彩信你好漂亮噢 望你身体、学习、品格比你容貌更漂亮 乖孙外公好想你哟


10月22日 14:41

来信收到 乖孙是个有进取心、有理想、有志气前途似锦的人。望你谦虚谨慎、力戒骄傲、团结同学、尊敬师长、努力学习、爱护身体,争取更大的胜利。


10月23日 11:35

现在气候变化特别大 温差也大 最容易感冒,要特别小心,勤加减衣服,尤其是晚上,被子要盖得合适、不要打铺盖。现感冒好了吗?真令人担心,今后多加注意


10月25日 18:44

彩信短信都收到了,感冒好了恢复了健康,我们就放心了。外公外婆在你心里是发动机,是动力的源泉,鼓舞乖孙勇攀高峰。


10月26日 19:36

今天妈妈将我手机拿去贴膜所以现在才给你发短信,你发来的彩信收到了,光装怪相真可爱,生活也还安排得不错,中午还要吃鱼摆摆我多高兴啊。


10月27日 18:02

你这一跤摔得外公好心疼哟!今后走路莫慌张、要小心,不然今后还得摔跤,甚至会伤着哪里,后果就不堪设想了,那就严重了,就麻烦了!


10月28日 11:55

今天成都是个大太阳天气,人感觉特别新鲜、特别兴奋、特别舒适。今天你发来的两条短信,检查一下有什么问题没有 哈 哈 哈 以后不要再粗心了。


10月28日 18:56

有个惊喜 你马上就会得到,耐心地等到,等到后立马给我回信。


10月29日 15:28

这两天是你最高兴的日子,可是不要忘了世上只有妈妈好。


10月30日 11:12

要是身体稍微好点儿我和外婆会同妈妈一道来看你,我真羡慕你们一起享尽天伦之乐 祝你们美满幸福!祝爸爸妈妈顺利平安返家、祝你愉快地学习和生活。


11月1日 10:34

梦中大脑没得到充分的休息,要调整生活节奏,注意多休息,还可以买一瓶归脾丸吃,使睡眠处于最佳状态,睡的香。一觉睡到天亮,这样身体才会好,学习也才会好。


11月2日 10:34

成都是个阴天,下了几颗雨,大姨妈出差上海,昨天才返校,还没有来看我们,这两天吃了两三个大甲(闸)蟹,真吃够了,最近气候不好,人感觉不舒服。你要注意身体,切莫感冒了。


11月3日 10:17

乖孙越来越能干了,独立生活能力越来越强了,逐渐学会了做不少种类、不少样式的家常菜 询姐昨天给我发了一封彩信,漂亮多了,下个月就要回成都了。


11月7日 10:09

正在说今天乖孙短信还没来 手机就响了 爱学习是你最大的优点、闲不住、只要有一点空就是学习。因而带来的缺点就是不爱活动,望你将学习时间少一点儿,活动时间多一点儿。劳逸结合身体才好,只有有了健康的身体,才有其他的一切。你说对吗?


11月7日 14:05

今天你爸爸去深圳出差去了,要四、五天才回家。


11月8日 12:26

今天是你妈妈的外婆的生日,为了寄托衰(哀)思,我和外婆以你和妈四辈人的名义写了包,内封纸钱,到了晚上焚烧寄去。你也要记住这个日子,莫忘祖宗。


11月9日 11:01

你妈妈的外婆生日是旧历十月十五日,近期可能很忙,一定要把营养跟上,同时注意劳逸结合,身体第一重要,只有有了健康的身体才有其他的一切。


11月9日 12:23

乖孙从来信看你有时睡懒觉、有时熬夜,生活很没规律。天长日久会伤害身体的饮食也要注意营养多样化,不要光凭爱好出发、多吃蔬菜水果,五谷杂粮都要吃,才能满足身体的需要。


11月15日 10:41

乖孙越临近回家的日子就越想你,可能越来越忙了吧,你要倍加爱护身体哟!增加营养,加强锻炼劳逸结合合理安排作息时间,会休息的人才会学习。


11月17日 10:49

我上牙重新换了新的很好用而且很舒服,我很满意,你头发剪了一截习惯吗?头发掉得松些了吗?气温一天比一天冷,要多加小心莫感冒了哟。我们四个人都查了血糖大家都正常,十二月份回来的时候你也查一下!


11月18日 10:12

乖孙今天好早啊!我起床就看到你的短信,切莫饿起肚皮上课,越是忙就越要吃好些,营养要跟上,不然会拖垮身体,没有健康的身体就什么都没有了,切记!切记!


11月19日 9:51

乖孙你妈妈想你的很准备来看你,后来又怕引起你情绪波动和打乱你的生活节奏及反而增加你的负担,所以又才决定不来了,不过你老爸出差可能专门来看你,悦悦昨天昨晚和你一起睡,好幸福哟,把你蹬下床没有 哈哈


11月24日 13:25

乖孙样样好,就只有一个缺点不喜欢体育运动,越喜欢的事情就越做越有劲,不喜欢的事情就越做越没有劲,这个缺点一定要改过来,今下午要高高兴兴、欢欢喜喜地去跑两千米,保证跑下来没一点问题。


11月25日 17:46

昨天两千米跑下来了吗?没问题嘛,我深信无疑今后要多培养喜欢体育运动,它可以增强体质磨练人的意志,锻炼人的毅力。还可以培养人韧劲、耐劲和坚强的性格,坚忍不拔的精神,还可以培养人反映敏捷做事果断灵活机动地应对各种复杂的场面,总之好处难以说完,总之万望你喜欢体育运动。


11月27日 11:18

乖孙忙得很快活很有劲我很高兴,不过要特别注意身体营养要跟上睡眠要充足,不要顾此失彼。


11月28日 12:37

中午了还没见你的短信,可想而知乖孙忙得不亦乐乎,越忙就越要注意身体哟!好让我们放心


11月29日 11:15

十一点了未见你的短信外婆担心极了就催我给你发短信,是不是累得来不起了,盼急告!以兔(免)我们好放心。


12月1日 11:40

成都今天气温下降两度好冷哟,你要注意保暖啊。你支教的那里还要冷些,你要早作思想准备,今天起床就看到短信了,好早哟!


12月4日 10:43

做事要沉着,莫慌张,思想尽量放松些,时时注意安全就是了,到达目的给我发个短信,祝你顺利平安完成七个小时的车程,胜利到达目的地。


12月6日 10:05

坏境能适应吗,一切都顺利吗?为盼!要多参加运动,注重劳逸结合,倍加爱护身体,保证胜利完成任务。


12月10日 12:57

祝贺你胜利完成任务满载而归,现在把身体调整好,准备迎接新的战斗任务。适量增加营养才能战胜严寒和完成繁重的学习任务。


12月11日 11:27

成都今天14度比昨天高1度,感觉暖和的多,十二月十二号是宇宇哥哥的生日,昨天询询姐姐回成都来了,现接到崇州还没下来。昨天大姨妈二姨妈都来看望我们的,大姨妈还给我把脚趾甲剪了,妈妈在网上买了一把推剪,从此成了我的专业理发师了,哈哈。


12月12日 12:12

成都今天的大太阳却是冷冰冰的,室内只有十四度,你尽量要穿暖和些,再不要感冒了。


12月13日 13:17

看了你的照片瘦了好多哟,这次支教送了几斤肉给边区学校,减肥减得好,我好心疼哟。现多增加营养把它补起来,万望倍加注重身体,身体第一。

外公发来的部分短信(上下滑动查看)
 
我们的联系还算频繁,经常会打电话或者QQ视频聊天。他们都会问我一些很日常的问题,比如吃的好不好,重庆冷不冷,今天去了哪儿,干了些什么等等。

2013年6月8日清晨,外公去世了。他临终时,我在重庆。没能见到外公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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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的去世对我的影响很大,我好像一直都没有缓过来。
 
我在外公留下来的物品中看到了他对生命强烈的渴望和不舍,感觉他都还没来得及准备,生命就突然结束了。每当我回想起过去的事情,就觉得外公好多话还没讲完,有好多事情还没有体验过,这种遗憾劲到现在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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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去世之后,我才开始思考,去想外公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他给我留下了什么。

也是这件事情,教会了我要更好地爱外婆,陪伴外婆,所以我才有了想要给外婆多拍一些照片的想法,于是就有了最早的《外婆的日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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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开始拍《外婆的日常》,是用姐姐送的一台胶片相机。那会儿我每天都在家里面准备留学考试,就没有什么目的性地去拍摄一些外婆的照片。

拍摄外婆的时候,不需要去引导她做什么,都是简简单单地通过自然的感情流淌去记录下来的一些瞬间。不用特地和她说,外婆,你对着我笑一下,反而是她一看见镜头后面的我就很开心,自然而然就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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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我出国去了伦敦留学。离开之前,外婆是能够生活自理的,但我第一次回来时,她就已经躺在床上无法自理了。那个时候我很明显的感觉到,外婆的身体已经和过去不太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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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伦敦读完研究生,回国去北影读第二个研究生的时候,我问导师,我现在可以拍点什么?导师说,要不要再拍一下你的外婆?
 
当时外婆的状态就是每天都在卧床,拍出来的都是她卧床跟人互动的状态,以及大家照顾她的状态,直面这些画面会让我特别难受。后来我开始渐渐接受,习惯了待在相机后面,相机能够帮助我抽离,站在事情外面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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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年12月21日晚间,外婆走了。当时我在北京,也没能见到外婆的最后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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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芳一生》《家族小事》

 
外公外婆走了之后,我回到原来的房子里拍摄《芬芳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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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外婆的医学检查X光片,贴满了两扇窗户

当时一进房间,就有一种特别强烈的感受。家里的所有东西虽然都还和以前一样摆放在原位,但是人已经不在了,房间里也没有那种活泼的气息了。
 
整理东西的时候,我发现了一张外婆的病危说明书,上面列了很多她身体快要不行了的原因,每一个字都在谈论死亡,每一个字都在说她有多痛苦。这是让我情绪受到很大冲击的一个物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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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的死亡证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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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的烧七单


2020年,做《家族小事》的时候,我回到了外公外婆过去生活的地方。

我采访了30多位亲友,他们帮我构建起一个全新的世界,让我看见了两个很完整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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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听到了很多关于他们小时候的故事、他们当老师的故事、他们是爸爸妈妈身份时候的故事……他们不只是我的外公外婆,也有别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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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老家,经常会遇到一些很意外、很惊喜的事情,听到一些不可能会在成都的熟人和生活圈中听到的故事。
 
那会儿我比较拘谨,不知道该如何下口,不知道上哪儿找曾经和外公外婆有过交集的人,就在山路上逢人便问“你认不认识温美芬”,特别直接。但很多人都没什么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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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家沟的竹林


后来有一天,我在温家沟(外婆的老家)遇到了一个90多岁的婆婆,我也问了她同样的问题。她回答我说:“怎么会不认识呢?小的时候我就和温美芬一起在那个院子里头跑来跑去。然后指了一下远方的一个院子。
 
我顺着老婆婆的手看过去,感觉我已经看到了那个迷你版,瘦瘦小小,扎着辫子的外婆。

还有一次,我跟外婆的一个学生做电话采访,那位阿姨说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一提起温老师(外婆),我的眼泪就要掉出来了。”听到这句话,我一下就哭了。
 
当时就觉得,外婆不仅是我的外婆,还是一个特别尽职尽责,关爱学生的老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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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住过的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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妈妈也跟我讲过一些以前的故事。那会儿外公当校长,她也是外公的学生,外公经常在台上说着说着话突然断片儿了,学生们哄堂大笑,台下的妈妈就特别想打个地洞钻进去。
 

但比如需要表演节目的时候,多才多艺的外公会上台表演拉二胡,唱歌之类的才艺,那时候妈妈就会把腰板挺得特别直,很骄傲,满脸写着“这是我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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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岁的外公,师生合影

 

外公外婆年轻时候的形象在我的脑海里是不存在的,因为从我有记忆开始,他们就已经是老人家了。

这些家族小事和其他人的叙述帮我补足了这一部分,所以最后落回到拍摄的时候,作品就会变得更丰满。


因为故事跟这个东西的主人有了更多元的链接,当你再看到很老的物件,你就会产生很多的回忆,这个回忆不仅是你的回忆,还有其他人给到你的回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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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外婆的围巾和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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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外婆的病历本和发票等文件


其实现在倒回来看,我最喜欢的部分反而不是影像,而是家族小事的内容。




爱其实没有变化,
爱一直在那里
 

外公叫杜芳耀,外婆叫温美芬,我从他们的名字中各取一个字,组成了《芬芳一生》献给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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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时候的外婆(温美芬)和外公(杜芳耀)

 
如果未来有机会,我还是想要继续展出这些作品。但我想把放在美术馆里面展览的照片都放回到原来的空间里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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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可以很真实随意地进入那个空间,但那个空间又被重新架构了。可以去打他们之前打的“玛丽医生”游戏,可以真实的看到那些拍摄的物件和场景,可以发生一些交流和讨论。

它一定不是一场白盒子的美术馆的展览,因为那个空间不会被永久保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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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原位”的照片


我是一个普通人,《芬芳一生》是一个普通的项目,它并没有多么的了不起,它就是一个存在的事件。
 
但《芬芳一生》有几个让我觉得很有价值的瞬间。
 
在展览上,我有遇到很年轻的小朋友跟我说,他们看完《芬芳一生》之后,立刻订了票要回去带家里的老人旅行;有人说他们想要做类似的事情,或者很想去整理家族的族谱;还有一些人在看过作品之后,会想给家人打一个电话;也有人因为这个项目开始拍自己家里的老人。
 
或许观看的人们也不需要做更多的事情,但是他们因为《芬芳一生》回忆起了很多被外公外婆爷爷奶奶带大的温馨瞬间,这就足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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绣着“吴为”名字的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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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的手做鞋垫


除了这些,大家还看见了一个可能性:如果你的亲人还在身边,还能很鲜活地跟你交流,你不用去拍他的遗物,不用去探访那些认识他的人,你只用跟他们好好地在一起,也就是更加懂得珍惜当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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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京重游”系列,在天安门和人民大会堂。利用了后期合成技术,“穿越”时空与外公外婆合影。

 
以前,我觉得死亡是一件特别悲痛的事情。这件事就像脱离了人生的正常轨道一样,是非常难以接受的。
 
现在,我觉得死亡是一场庆祝。它里面既有悲伤、遗憾、悔恨、不舍,但也是一场新的旅程。

有了这样的想法之后,就没有那么多的悲痛了。

因为我们的生命中会不断地遇到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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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公外婆晚年的娱乐项目:下跳棋、逛公园


经历了《芬芳一生》这个项目之后,我和死亡的关系发生了非常多的变化,我也有了无数次的机会去和别人讨论这件事情。
 
我很感谢这些宝贵的经历 ,它就像是上天给我的一份礼物。让我体验到了在摄影这个行业领域那些我曾经向往的东西,也带我体会到了这条路上的各种风景,听到了许多不同的观点和声音。
 
最后,我发现,爱没有被强化,也没有被弱化,爱其实没有变化,爱一直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