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我给妈妈打了一通电话,她在2016年就去世了,我知道这听起来有点疯狂,但我要告诉她我爱她。”世界上确实存在这样的电话,它没有插线,无论我们对它说什么,都会随风而去,它的名字叫“风之电话”。如今,风之电话已经是一个遍布全球97个国家,涉及300多台电话的艺术项目。每天都会有人拿起电话,和那些逝去的人说说心里话。
“生命最多大约有100年,
2010年,日本岩手县大槌町的佐佐木格(Itaru Sasaki)的表弟因为癌症去世,为了表达自己的思念,他买了一座电话亭放在自己的花园里,同时找来了一台老式旋转电话摆在电话亭中。每当他想念表弟时,就去电话亭里拨通一个永远也无法接通的电话,说出自己想对表弟说的话。这一年的东日本大地震中,佐佐木格所在的日本东海岸的大槌町(Otsuchi)因为地震引发的海啸,造成了约20,000人死亡。
图片来自 Miyako City Office and Toru Hanai ©Reuters地震后,许多人在海啸中失去了家人和朋友。佐佐木格也把电话亭搬到了大槌町的鯨山(Kujira-Yama)脚下,并将这里开放给周围的人们,因为很多人需要一个地方来传达自己的思念和悲伤。
2011年经历海啸后的大槌町,图片来自 ©Philippe Lopez
2012年1月,和上图同一地点的大槌町。
如今,风之电话所在的地方,是一个名叫Bell Gardia的花园。佐佐木格和妻子常年打理这座电话亭。在电话旁边,佐佐木格还放了一个本子,提供来打电话的人写下对亲人的思念。2018年时,大家已经写满了整整3本,电话旁边的是第4本。风之电话是一台老式的转盘电话。拨号方式是用手指把电话上的小孔转到想拨的数字上,松手之后小孔的位置会回到0。这样“复古”的拨号方式,也给了人们额外的时间,让我们思考对逝去的亲人真正想说的话。佐佐木格曾说:“生命最多只有100年,但死亡会持续更长的时间,无论是对逝者还是幸存者来说,死亡都不是生命的结束,留下来的人必须找到一种与死者联系的方法。”虽然逝去的人们永远无法接到这通电话,但也正因如此,人们可以说出想念的人在世时,没有机会对他们说出口的话。
“我还有很多事想和你一起做,
在大槌町因海啸去世的人当中,有三分之一的人的状态是“失踪”,他们的尸体从未被找到。然而在这里,悲伤也分等级,比如失去侄子的人不能比失去丈夫的人表现得更悲伤。
废墟中的家庭相册
灾后,日本政府设置了供公众使用的哀悼站,它们大多建在高速公路或购物中心等地。佐佐木格意识到,并不是每个人都想在这样相对公开的地方纪念,而他的电话亭正好处在被植物环绕的花园里,能看到远处新建的铁路和海景。在风之电话,大家可以选择向任何一个方向说话,这也是许多人来到这里的原因。来打电话的人,真的能听到逝去的人的声音吗?佐佐木格见证了很多电话里的故事。
有一位老人在海啸中失去了妻子,他迟迟不敢来风之电话,直到有一天他终于拿起了电话,开始不停地说话,他在电话亭里点头、大笑、仿佛电话的另一侧有个人在和他交谈。
风之电话所在的花园入口
佐佐木格解释说:“当你的心里充满了悲伤或某种负担时,你的感官被封闭了,就像窗帘被拉上了一样。当你稍微清空自己的心之后,才有可能再次听到来自周围世界的声音。”风之电话让活着的人们感受到悲伤是允许长久存在的,想象没有你爱的人的生活,想象自己要在没有他/她的情景下吃早餐、照顾家庭等......有一位失去丈夫的女士带着自己的孩子来到风之电话,她拿起话筒说:“我还有很多事想和你一起做,时间不会治愈我。”
“还没有准备好说再见,
2020年,来自美国的艾米·道森失去了自己长期患病的女儿,她在处理悲伤的过程中决定成为一名悲伤教练(grief coach),并发现了佐佐木格的风之电话。道森相信,逝去的亲人不会消失,他/她们仍然在影响着活着的人们。然而这样面对死亡的态度在西方文化下是不常见的,更常见的丧亲之痛是几天的休假,然后是一段独自奋战的悲伤时期。为了消除社会对死亡的耻辱,道森把全球的风之电话编汇成了目录。在风之电话(My Wind Phone)网站,大家可以输入自己的地址,寻找离自己最近的电话。人们也可以通过网站提交想建立风之电话的申请,设立一个属于自己的和逝去亲人交流的风之电话。除了与自然灾害相关的访客之外,风之电话第二大最常见的访问原因是亲人的自杀和意外离世。亲人死于意外和疾病之间的区别,是留下的人还没有准备好说再见。许多人没有准备好面对所爱之人的突然逝去,还有很多话想要对他/她说。地点:美国德克萨斯州东南部Laguna Park镇
设立时间:2024年6月23日
“2022 年 5 月 21 日,一场车祸夺走了我女儿、侄女、和我女儿的两个朋友。车祸发生地是一个非常危险的弯道,我决定在那条路的路边设置一个风之电话,来纪念这4个年轻的女孩。”
设立时间:2023年10月
“这个风之电话是为我妈妈设立的,她在2001年去世,我在她的墓地旁的树上设置了这个电话。让来打电话的人们和自己的亲人对话时可以眺望整个墓地。”
地点:美国佛罗里达州的家庭后院
“我的儿子Ryan几个月前在工作中去世了,他永远定格在了46岁。我在安置好他的遗物之后,发现最难的是处理掉他的手机,这意味着我不能给他打电话了。几周后我根据风之电话网站上的地址,找到了一个在公园里的电话,这让我想起Ryan小时候会扭动长长的电话线来引起我的注意。
当我站在那台电话前时,我的电话突然响了一声,那是Ryan的女儿打来的,这是她本该上课的时间,我赶紧给孙女打回去,却直接转到了语音信箱。我感受到Ryan并没有离开我,对他来说,没有什么比他女儿更重要了。
我想找一部旧电话作为自己的风之电话,并在网上找到了一台电话,它的上一任主人也是一位刚刚失去儿子的母亲。有了风之电话后我和Ryan的关系更好了,我可以随时和他打电话。”
地点:美国德克萨斯州赛普拉斯市
设立时间:2021年12月,2022年感恩节进行了翻新
“这是献给我们的儿子雅各布·普拉多的。2020 年,我们的儿子突然因药物过量而丧生。他是一个正在康复的吸毒者,但绝不是因为毒瘾发作而丧生。
他爱他的家人和朋友,是一个如此有趣的人,总是有一两个笑话要讲,让人们微笑是他的人生使命。他的笑容绝对具有感染力,任何认识他的人,哪怕只有几分钟,也会被他打动。我们每天都想念他。”
设立时间:2023年12月
“这台电话位于卡塞尔市主墓地,这里不仅是一个墓地,也是公园和植物园,供当地居民游览休息,它被美妙地比喻为‘生者之地’,因为它让我们与逝去的人保持联系。
施拉赫托夫文化中心(Kulturzentrum Schlachthof)作为一个致力于移民和融合的社会文化中心,陪伴并支持那些面临战争、流离失所、暴力和死亡的人们。我们希望您在使用风之电话时能够感受到一些安慰和宁静,也希望人们有机会探索他们的悲伤,让每个逝去的生命都有意义并且被看到。”
设立时间:2023年12月
“意大利摄影师 Marco Vanni 放置在农场上的风之电话。站在这里,能看到大海和亚平宁山脉。”
风之电话把我们
风之电话存在的意义,不仅仅是为了纪念逝去的人,它也可以用于与任何你想交流的人说话。或许那个人就在你身边,或许那个人和你相隔很远,但因着各种原因你总有一些话想对他/她们说,但难以启齿,我们可以先说给风之电话,就像孩子们也可以通过风之电话与圣诞老人交流。冬天来临,寒衣节刚过,对所爱之人的想念不会停止。每天,人们或许在经历悲伤,但更重要的是我们如何拥抱这份悲伤继续前行。参与风之电话的人们曾分享道:“我认为世界上出现的'风之电话'正在告诉我们,悲伤是被允许的,痛苦和损失是真实的。我从未从失去母亲的痛苦中走出来,也没有选择忘记这段回忆继续前进,现在我知道这没关系。我会一直给她打电话,直到我死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