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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岛渚:若不自燃,便只有漆黑一片


  • 文/Lens记者 戴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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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30年前大岛渚透过一扇破窗户留下的身影,这位始终关注社会底层、犯罪和性欲的导演、日本电影新浪潮的代表人物,在2013年1月15日病逝。大岛渚始终不甘于成为一名制造娱乐的电影技匠,相反,他动用了自己全部的批判精神和表达能力,与日本社会做出了持久而强力的抗争。


他说:“作为外在的自我,我们每天重复地做着各种劳作。相比成为真正的自我,我们连那些漂浮在溪流上的泡沫都不如,甚至更没有意义。在犯罪和丑闻上,我们之所以表现出变态的兴趣,完全在于生活就好像一条河流,河中央的那只网,过滤出生活的垃圾。一个溺水的人企图去抓救命稻草,然后我们却在他身上发现犯罪和丑闻。这根微弱的缰绳提醒着我们人性的尊严。人类的尊严之路是人类自己走出来的。那些曾经参与犯罪或丑闻的人物,重新选择他们的人生之路。”


去世之前,大岛渚已经瘫痪十多年了。他的夫人小山明子回忆起这段难熬的日子,说自己一度患上抑郁症,想要自杀。


这样的伤感之语,是绝对不会从大岛渚口中说出来的。实际上,自1996年中风后,他就很少公开露面了。他厌恶怜悯和虚弱的情绪。他曾在谈到影片《日本春歌考》中主人公大竹之死时说:“没有战争、没有革命,只有毫无意义的笨拙之死,这是不能容忍的。”


戴着眼镜、衣冠楚楚的大岛渚,一生中展现出了罕见的硬气和对体制的反抗精神,正如这位佛教徒的戒名“大喝”。与他同辈的导演今村昌平说:“我是乡巴佬,他(大岛渚)是武士。”


失败的青春


大岛渚1932年出生在濑户内海沿岸,父亲是知识分子,6岁丧父后,他迁居到母亲的故乡京都,家里的生活状况也一落千丈。正因为如此,父亲的形象在他心中被理想化了,而祖父作为明治维新的爱国志士,也挑起了他的门第尊严感。他从小就是一个非常自负的人,自我感觉比一般人大了一圈。在影片《青春残酷物语》中,年轻时曾参与学生运动的医生因为非法堕胎被警察带走,他对堕胎少女的男友说:“是我们青春的失败,造成了你们生活的扭曲。”这是一种对社会英雄主义般的责任感。而“失败的青春”,正是大岛渚本人经历的写照。


他从小接受军国主义教育,却在十几岁迎来战败,参与左翼学生运动,又在20多岁时批判斯大林。从前正确的,忽然变成错误,他们那代年轻人一直都被当权者强迫着“改正错误”。因此,他在“文革”时听说郭沫若自我批评的新闻,不满地说:“我讨厌自我批评,站在统治者立场的人经过自我批评,就能轻而易举地摆脱犯罪意识,而站在被统治者立场上的人经过自我批评,就会逐渐陷入犯罪意识。”


……


在《感官世界》中,大岛渚并没有像之前的作品那样,把犯罪与社会压迫结合起来,阿部定与吉藏的性交是快活而纵情的,他们身上没有任何遭受过压迫和挫折的阴影,吉藏对阿部定说:“若想勒,中途就别松手,因为最后会觉得难受的。”她就这样勒死了他。与其说是谋杀,不如说是情死,显然吉藏觉得死了也没关系。


只是两个相爱的人拼命相爱罢了。与常人不同之处在于,他们严肃而正直地对待热情,因此大岛渚也严肃地对待他们,清晰地拍出了代表“拼命相爱的意志”的具体物体:生殖器。对影片做模糊处理的版本反倒是对严肃的亵渎。


在生命结束前,人生必须是充满热情的,哪怕是在这个并不自由的世界中。正如大岛渚最爱的和歌:“像生于深海中的鱼族,若不自燃,便只有漆黑一片。” 大岛渚亲笔写下的这句话,在他的葬礼中被印在家族回礼的御礼状上。


他的标志性镜头,是火焰般的橙色夕阳,与其说那是希望燃起了火焰,不如说是梦一般的痛切感慨:希望被点燃,但只是瞬间的狂喜。


完整内容请见《Lens》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