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多大变化,她只想把生活过好”
文/杜一单
摄影/罗伯特·韦尔什
罗伯特·韦尔什(Robert Welsh)拍照总是很慢,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没什么好着急的”,一如他居住的旧金山唐人街的生活节奏。1988年,他第一次在这里拜访了华裔女友的外婆,当时已85岁的陈苏六,老人神秘的过去与屋内的旧物让韦尔什着迷。与女友结婚后,他开始了对婆婆长达12年的拍摄,直到婆婆以99岁高龄去世。
照片上那些不再完整的陈旧物品有些还在:褪色的窗帘,布满褶皱的坐垫,有裂痕的杯子,缺了一只把手的沥水盆……出身工人家庭的韦尔什对这些留有时间痕迹的物品很熟悉,在他看来,它们和儿时自己裤子膝盖上层层的补丁没有本质不同。“那时候我们并不觉得自己潦倒,我们感激拥有的一切。后来,也总是那些常被忽视的平凡事物吸引着我在日常生活中去发现美。”他这样解释成长背景给自己的拍摄视角带来的影响。
因为迷信的原因,大多数唐人街的中国人不喜欢被拍。婆婆在长期拍摄下才习惯了忽略相机,她觉得自己很普通,没什么值得拍的。“谦逊,内敛,不常说话”是婆婆留给韦尔什最初的印象,她从未主动谈起以前的经历。沉默并非只是交流障碍,即便对中国家人,老人也有所保留。婆婆的两个女儿在她故去后不久也相继离世,小儿子也年近九旬,我们只能从徐永雄、婆婆的一位外孙那里粗略了解她曲折的过去:出生于广东中山的贫民人家,排行老六,17岁被嫁给当地一位富商做四姨太,丈夫死后独自养大三个子女,“文革”末期被在美国的大女儿接往国外,从此再未回国。徐老伯说:“我们问起外婆以前的事,她会讲一点,但大部分都是听我妈(老人的次女)讲的,我们不问,她就从来不讲。不像我们这代人都喜欢讲自己以前怎么样,她完全不讲。”
……
“可能是因为心静,又很疼我们。”徐老伯说,婆婆的记忆很好,15个孙辈都分得清清楚楚。1995年徐老伯的大哥去过一次美国,那时婆婆已经92岁,还是认得他。韦尔什夫妇只有一个1994年在中国收养的女儿,老人偶尔会让孙女翻译给韦尔什,试图告诉他们多生些孩子,“等你老了他们可以照顾你”。
大部分时候,婆婆都安静地坐在摆满花朵、水果和香烛的供桌前,听着唱佛机里循环的观音经,陷入长达数小时的沉思。没人能妄加推测老人的过去,在一旁拍摄的韦尔什也从不打算这么做。他说:“我能做的只是把观者带入婆婆的房间,让她的物品来展现这些故事的零星片段。”
……
婆婆是在睡梦中过世的。她那时已经十分虚弱,常常卧床休息,家里人都明白会发生什么。
“外婆这辈子就是这样,什么苦都能吃。不管多大的变化,她都只想把生活过好。到处都是生活,一样的,没关系。适应就好了。”徐老伯说。婆婆去世后,她的儿子与儿媳搬到了离唐人街不远的老年公寓,过去屋内的大部分物品都得以保存,继续使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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