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他们对我的喜欢过去以后,留下来的是什么?
文/戴路
在做“行走的力量”这四年里,陈坤接戏不多。“我很爱这个项目,”他对Lens说,“说实话,做项目真的比拍戏难多了,因为拍戏有阶段性,一个角色几个月的时间,但‘行走的力量’已经整整成长了四年,每天都在考虑这个事情,考虑要怎么做才能把这个项目的初衷在时间的过程内,没有改变地、完整地展示给大家看。”
某种意义上,这也是他和一群逆行者的故事。在一切都在加速的时代,他们慢下来,静静地行走,倾听着脚掌触碰大地的声音;在城市化的喧闹和躁动中,他们走进寂静的高原和荒漠;在轻易就能通过互联网俘获大量粉丝的时候,他们写字、出书、将照片打印出来做展览,用缓慢的方式享受一次次触摸到情感的小小仪式……最终,逆行是要在潮流的变迁中把握自己,找回初心,以及所有美好事物殊途同归的回家之路。
“‘行走的力量’其实只是一种方式。与其说我对这个项目有期待,不如说,我所希望的是:现在的人们能够找到一种属于自己的方式,打开自己的内心,寻找最真实的自己。”陈坤说。
“行走的力量”前面三年,都选择了高海拔的地方。“一来我自己很喜欢西藏;二来不能选择人太多的地方,因为我们是100多人的大队伍;三来我认为在相对艰难的环境中,或者在比较疲惫的状态下,会更容易看到我们面对困难或者挫折的内心变化,以及我们去适应或者面对它时的反应。在这样的行走过程中,参与者更容易安静下来,面对自己所有内心的情绪和思考。”陈坤对Lens解释说。
虽然陈坤一直笑呵呵地说自己“还小,只有10岁”,但他显然也在开始思考一些关于“长久”和“相对永恒”的问题,这些思考因为来自他的个人经历而显得格外真实可感。
接受采访时,他说话语速很快,几乎没有留下字斟句酌的余地。在聚光灯下,他是时代的宠儿,而拨开繁华的迷雾,他也经历了童年的贫困和被欺负、年少成名、为名利所困,以及痛苦的挣扎,释然之后他最终成了现在的自己,“我经历过的每一秒钟都是不可或缺的,可能少了每一秒钟我都不会成为现在的陈坤。”他对Lens说。
从陈坤身上,你能清楚感受到他作为一个演员必须面对的矛盾,比如明星与粉丝之间强烈却不稳定的联系,作为一个完美的明星。
形象背后的那个充满缺陷的普通人的惶恐不安。更进一步的,他也袒露了自己作为这个时代中一个个体的遭遇,分享他的自卑与骄傲,内心的脆弱,遭遇的困扰和解决之道。“到底绚烂的是我的虚荣还是考验了我的轻佻?时间滚滚而下,我的未来还会充满着什么样令人讽刺的骄傲呢?”他曾说道。
“从底层走过来的演员,一旦成名之后会有两种状态:一种是狠狠地报复,把当年自己曾经受过的气,加倍地发泄在新人身上;另一种是,因为记得自己当年的感受,所以反倒在成名之后不去伤害别人。”陈坤说,他选择成为后者,因为“我小时候特别想成为超人,我内心深处,最爱超人,我觉得,当有些人觉得需要我的时候我就出现,是一件特别伟大的事情”。
举办了四年“行走的力量”公益项目以及今冬以“OPEN(开)”为主题的影像展,都是陈坤想向“超人”靠近的行动。“我的帅会过去,我的顺利也会过去,当他们对我的喜欢过去以后,留下来的是什么?”陈坤说,“或许是我曾经用自己的方式影响过或帮助到一些人。”他一路走来,历时1465天,徒步565公里,最高海拔5349米,温差从-18℃到43℃,收获了队友的友谊和小朋友们带来的感动,最终成为一幅幅可触可感、充满质感和色彩的影像资料,“这些都是真正可以保留下来的珍贵的回忆。”
……
Lens:“行走的力量”有点艰苦,你为什么要做一个让参与者吃苦的公益项目?
陈坤:我们的发布会上,潘石屹来聊天说:“你这是个形而上的项目。”对,确实是这样。现在社会发展得很快,硬件方面越来越好,但是软件方面,我们的内心建设是否能够跟上外部飞速发展的节奏?年轻人是否能够调整好心态,重新定位自我生活?我们是不是做了自己内心想做的事情,说了自己真正想说的话?行走的力量就是这样一个项目。
我们把一些年轻人从城市拉到偏僻的地方进行一次短暂的行走。城市里是怎么舒服怎么来,便捷、舒适,离开城市以后,很多东西就成了奢求,没有手机信号、没有席梦思以后,你还能不能存活?开始你可能会咒骂自己:我做了错误的选择,为什么不好好躺在家里看电影,跑到戈壁或者高山上吃这个苦?但走了三四天以后,你可能会说:好,我接受。并且在经历过环境的折磨后,更深刻地理解到自己作为一个人本来的样子,并在接下来的行走中带着一种乐观的精神与自我对话。
我们从小到大一直是“心随境变”,物质条件好你开心,找到喜欢的男朋友你开心,一切顺利你就开心,那么环境不顺利的时候,你怎么面对未来生活?我们希望通过训练,把内心转化到“境随心变”。
……
Lens:你有什么害怕失去的东西吗?
陈坤:我害怕失去的东西特别多,害怕失去你看我的专注眼神,以后我做得糟糕了,你会不会像看一个过气老演员一样看着我。每一刻我都害怕失去,但是又必然要失去,人的矛盾就在这里,我害怕失去容貌,但有时候在角色里,我又希望扔掉它,我永远在这样的情绪里,但是跳出来看,就算舍不得,该走的还是会走,不会因为害怕就不丢掉,我舍不得自己不帅、衰老,但早晚会不帅、衰老,怕死还是会死,想到这些的时候,就会知道要珍惜当下。
我得到太多了,有时候我会说:他们会永远支持我吗?这是一个多么小孩子的话题,得到礼物的时候希望永远拥有,这是不可能的。正因为得到了,才会害怕失去,得到并不是一个快乐的东西,有时候是一个惩罚,是对你内心的智慧的考验。每个人都在说得到,可能减一点会好些。
这样的场景在很多旅行者的记忆中都出现过,但在行走者的眼睛里会更多一份清澈。
“你需要带着一颗心去那里感受,感受行走里面你的焦虑,感受你的脚碰到地面时那一刻脚掌的感受。”陈坤说。当你适应了艰苦枯燥的行走过程后,就会在心里升起喜悦,“它跟旅行不一样,旅行更多是靠外在的美景带动你的情绪;而我们的行走,要观察的是内在的景色,你心情变化的景色。”
陈坤几乎每一年都在高原上行走。“看了很多的高山,在行走过程中看见美景的时候让我的心变得很辽阔。”陈坤说,“当你开始学会往前走的时候,你生命中所有的遗失、不能弥补的缺憾,都变得不那么强大。它就像云朵之于天空,稍带滑稽和无所归属的样子滑过,从来不曾因为它而改变天空的蔚蓝。”
陈坤有时会强调自己运气好,但他对Lens说,“我不是很相信运气,生命是无常的,不过我运气好我也坦然。有人说,你一个演员,长得帅又是个花瓶,你老谈些高大上的东西是想扮演什么呢?我说对啊,没错,我就是扮演,与其扮演剧本里写的人物,为什么不在生活中扮演一个我假想中的更高尚的人呢?也许我演得久了就真成了他、或者接近他了,有什么坏处,总比做无聊的事情要好。”
完整内容请见《Lens》杂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