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离异的母亲，把她清贫的生活变成了诗歌

“16岁那年，我就想要孩子了。谢天谢地事情没发展成那样。”弗兰齐斯卡说。

那个时候，她以为只有有了孩子，人才能搞清自己到底想做什么、搞清什么才是生活的重心。24岁，儿子亨利降生，但事情并未如愿发展。一边做舞台设计师，一边照顾家庭，弗兰齐斯卡陷入了更深的迷茫中。于是她辞掉工作，带着孩子，搬到柏林郊区一座幽静的树林小屋里生活。

几年后，女儿格尔达也来到这个世界。一家人的日子过得很清贫，弗兰齐斯卡只能靠在餐馆里打零工获得一些收入。孩子们没有好看的衣服，总是光着身子跑来跑去。他们没钱去那些好玩的地方，于是给身边普通的景致取了神秘的名字，比如“幽灵森林”。

他们逃票做火车，到朋友家去玩儿，租住在不要钱的房子里。没钱买像样的玩具，弗兰齐斯卡就操起舞台设计的老本行，给孩子做出一副木头弓箭和一对天使翅膀。夏天，孩子们把塑料椅扔在水塘里，坐在上面漂浮，仿佛在骑一头听话的水牛。无聊了，他们就躺在草地上，暗自在脑袋里构画着故事。

弗兰齐斯卡已经40多岁了，但她有时觉得自己还像个孩子。“很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拒绝长大，成年就意味着责任和严肃。其实我也担心自己看起来很蠢，别人会笑我。比如我坐在栏杆上拿着矿泉水瓶发呆，在地铁里绕着车厢中的扶手柱转圈，穿着特别艳丽的裙子，头发湿漉漉地就去了超市……小时候，做这些一点儿也不奇怪。”

她回想起小时候，大人们总说：等你长大了，你就能改变世界。可她觉得，你得先找到那个适合自己的世界，才能在其中慢慢长大。

弗兰齐斯卡有台相机，懂摄影的朋友说：你得先找到一个感兴趣的话题。可是她不擅长这么做。“我卖过纪念品，做过手工台灯，当过楼梯保洁员，还教过小孩儿防身术。我还不想把艺术当职业。”她只想本能地拍下生活中那些想保留下来的东西。慢慢地，她把镜头对准了孩子。

她打量着孩子的世界，觉得自己能无忧无虑地参与其中，本身就是一件奢侈的事情。为人父母的责任感慢慢压在她肩上，让她变得有点儿严肃起来，她开始学着为别人担忧和负责，在这个过程中，她自己也慢慢长大了。

几年前，前夫向弗兰齐斯卡坦白自己爱上了另一个女人，她主动建议三个人在一起共同生活一段时间，好让孩子慢慢接受事情的变化。“我想，他既然能爱上这个女人，我一定也会喜欢她，事实也是如此。只是有一次，小女儿看见爸爸和一个女性朋友吻别，生气地嚷嚷起来：‘爸爸，你已经有妈妈和乌尔丽克（前夫的女友）还不够吗？你不能再亲别的女人了！’”

日子这样甜蜜悠长地滑过，孩子们也在其中渐渐长大。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他们开始抗拒弗兰齐斯卡的镜头，似乎在说：别再在我们这里寻找你想要的东西了，你应该去别的地方看看，去观察别人也许能有新的发现。

接受Lens采访的时候，弗兰齐斯卡已经准备放下相机。她开始写小说，从文字中寻找自己想要的东西。她把给孩子拍的照片交给Lens刊发，算是对过去做了一番总结，而她自己，将带着这段富饶的记忆，走入人生下一段时光。

夏天时，弗兰齐斯卡常带孩子到湖边玩儿，《视觉004》封面上的这张照片就是在湖边拍的。照片左边是坚持要留长发的儿子，小女儿则在一旁对着湖里的影子手舞足蹈。“除了电脑，孩子们的童年和我小时候其实没什么差别。不过我们没什么钱，从来不去特别远的地方。”

弗兰齐斯卡很喜欢照片中表姐有光泽的皮肤和孩子们被打湿的头发。“在德国东部，赤裸着身体晒太阳是很正常的，对孩子们来说当然更没什么了。”

这片“幽灵森林”就在波罗的海附近。那天天气很冷，弗兰齐斯卡本来想拍照，后来又没有心情了。“但我觉得就这么享受风景也挺好。”弗兰齐斯卡小时候也常去波罗的海附近玩儿。“那里也有很热闹的游客区，但我们去的地方比较冷清，特别是我小时候，都看不到什么人。”

照片是在朋友家洗澡时拍的。弗兰齐斯卡有时会有关于构图的想法，找不到模特，只好拍自己。她出生在一个氛围严肃的家庭，从小就习惯于自顾自寻找生活中的乐趣。“我喜欢观察一切，比如落在沙地上的树荫、天空和流水。我会仔细分辨郊外100万种不同的颜色，而且永远不会厌倦。”

孩子7、8岁时，给他们拍照变得特别困难。刚刚睡醒的格尔达还有点困倦，她坐在那里，妈妈衣服上亮片反射出的光洒在她的皮肤上。停止拍摄孩子后，弗兰齐斯卡很长一段时间里都很沮丧，她也试着去拍别人家的小孩，但是觉得“那一点儿意思也没有”。“跟着孩子们探索世界让我保留了那些我珍视的品质。我必须放手让孩子们自己去了。”

文 / 胡阳潇潇

部分图片素材由弗兰齐斯卡·豪泽提供，其他图文版权为“重逢岛”所有